她的名字是杨雪兰。

多年后,她才真正了解到,自己母亲在当时的上海,曾是如何广为人知、声名显赫。
杨雪兰的舅舅曾带她去拜访一位住在上海弄堂里的老先生。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季,老先生独自坐在屋内,不停地挥动着扇子。杨舅舅与老先生打了招呼后,向他介绍杨雪兰,说道:“这是杨雪兰,她是严幼韵的女儿。”
话音刚落,老先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惊讶地望着杨雪兰,感叹道:“哦!你就是‘84’的女儿啊!我们那时候天天守在泸江大学门口,就是为了瞧一眼‘84’啊!”

杨雪兰一时不明白,为什么老先生会称她母亲为“84”?
经过一番询问,她才明白,这个特别的称呼和她母亲的那辆小汽车有着密切关系。

杨雪兰的母亲严幼韵年少时考入泸江大学。泸江大学是中国最早的男女同校的教会学校,校规严苛,学生们必须住校,每个月只能回家一次。
然而,严幼韵不甘受拘束,两年后便转学到复旦大学,成为该校的第一批女学生,选择商科专业。

她出身显赫,且天生具备独特的品味,衣着时尚,因此一到学校,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。
那个时候,严幼韵的家位于静安寺,离学校很远,每天上学都要依赖小汽车。虽然家中给她配备了司机,但严幼韵一向大胆,偏偏坚持亲自开车。
她的小车每天都会经过学校门口,许多崇拜她的男生为了能一睹“女神”的风采,都会在门口守候。由于这些男生并不知道她的名字,便用车牌号“84”来代指她。
渐渐地,严幼韵的车牌号“84”被广为流传,连上海的报刊杂志上也常常出现这个数字。这让严幼韵的时尚声誉愈发响亮。
可以说,严幼韵不仅配得上被称为“中国最后一位名媛”的美名,她的一生也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传奇。
杨雪兰表示,提到母亲的家世,必须从严幼韵的父亲严信厚谈起。
严信厚是中国近现代著名的实业家,一生致力于民族工商业,积累了丰厚的财富。他的儿子严子均,也继承了父亲的商业才华,进一步扩展了严家的产业,并为子女创造了富足和开明的成长环境。

严幼韵从小过着优渥的生活,性格活泼开朗。她家里经营着布庄,还有几位裁缝,因此她每天的衣服都很新颖时尚,令同龄人都为之艳羡。
有一天,严幼韵开车出行时,一位名叫杨光泩的年轻人注意到了她。他对严幼韵产生了兴趣,于是悄悄跟在她的车后。
没过多久,杨光泩惊喜地发现,自己竟然和严幼韵参加的是同一个聚会!他通过朋友的介绍,终于和严幼韵认识,并迅速展开了追求,成功打败了其他竞争者,赢得了严幼韵的心。
1929年9月,杨光泩与严幼韵在上海的一家餐厅举行了盛大的婚礼。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,杨光泩被国民政府委派到菲律宾担任驻马尼拉总领事,严幼韵和孩子们随行一同出国。
11年后,菲律宾遭到日本轰炸,杨光泩为了保证妻儿的安全,迅速将他们转移到马尼拉的一家宾馆。次年元旦刚过,马尼拉沦陷。杨雪兰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,她和家人正在用餐时,三个日本宪兵突然闯入,对杨光泩说:“你被捕了。”
杨光泩看似早有预料,神情平静地收拾好行李,与宪兵一同离开。

从那一刻起,严幼韵的命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她带着几个孩子搬离了原先的宾馆,回到了先前的老房子。这个曾属于他们的家,突然成了所有外交人员的住所。为了腾出空间给别人,严幼韵和女儿们不得不挤在同一个房间,过了整整四年。

杨雪兰回忆道:“母亲虽然出生在富贵之家,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,但在那个艰难时刻,她并没有被困境压垮。她依然以极强的责任感照顾其他外交官的妻儿,成为了‘大家庭’的支柱。”
这些确实是极其艰难的岁月。

严幼韵为了维持家庭生计,转变思路,带着女儿们在花园里种菜、养鸡,还学习自制酱油和肥皂。尽管没有固定收入,严幼韵依靠变卖物品和华侨资助来勉强维持生计。

同时,“大家庭”里不断的冲突和不便,让严幼韵在逆境中不断成长。
尽管如此,严幼韵始终没有抱怨过,她没有将任何负面情绪带给孩子们。相反,她时常保持着乐观的心态,偶尔空闲下来时,还会坐在钢琴前,奏出动人的乐章。
她常常对孩子们说:“做好最坏的准备,抱有最好的希望。”

为了以防万一,严幼韵还为每个孩子准备了一个布袋子,里面装有干粮、水和一些衣物,叮嘱他们务必随身携带,以备不时之需。
在那段时间里,严幼韵失去了与杨光泩的联系,不知道丈夫的安危。某天,她收到了一个包裹,里面有杨光泩的眼镜、手表和一缕头发。
看到这些物品时,严幼韵忍不住情绪崩溃。
幸好,一位朋友安慰她:“杨光泩是外交人员,或许日本人不会真的杀害他。”
这句话让严幼韵心中稍有安慰,她将希望寄托在这份不确定的希望之上,继续坚持活下去。
然而,事实远比她想象的要残酷得多,杨光泩早在1942年就已遇害,而这个消息直到战争结束才传到了严幼韵及其家人的耳中。
1944年,在朋友的帮助下,严幼韵带着孩子们移居到美国。她向朋友询问,是否能够帮助她申请联合国的工作。朋友反问她:“你真的能够适应那种需要早出晚归的工作吗?”

严幼韵毫不犹豫地点点头。最终,她凭借自己的努力,成功进入联合国礼宾司工作,任职长达15年,直到1959年退休。
同年,严幼韵与顾维钧再度步入婚姻的殿堂,开始了她的第二段婚姻。
顾维钧原本是位非常严肃的老先生,但在严幼韵的影响下,他的性格逐渐变得更加开朗、乐观。
有一年,他们一家人去滑雪,两个年迈的老人决定在附近散步。然而,当孩子们玩了一整天滑雪回到休息点时,竟然发现顾维钧已经穿上了新买的滑雪服,准备亲自去体验滑雪的乐趣。他笑着说:“我忍不住了,玩性大发,想和孩子们一起滑雪。”
1985年,97岁的顾维钧因病去世,严幼韵再次变为单身,和晚辈们在美国共同生活,享受着四世同堂的温馨晚年,直到112岁去世。
有人曾问严幼韵,是什么让她活得如此长寿。她回答道:“我只有一个秘诀,那就是乐观……不要纠结过去,多花时间思考如何营造更加美好的未来。”
她的一生充满波折,送别了许多亲人。她的小女儿在52岁时因病去世,亲人们担心她无法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,想要安慰她。但严幼韵却丝毫未显露哀伤,反而温柔地劝解杨雪兰:“你亲眼看到的,她在人世间过得是非常快乐的。”
在养生方面,严幼韵从不拘泥于外界的意见。她的饮食习惯从不挑剔,想吃什么就吃什么,特别喜欢肥肉、甜点、龙虾沙拉和牛油。医生建议她注意饮食时,她总是笑着拒绝,表示:“药不是好东西,没必要吃那么多。”
她也特别喜欢打麻将,每次一打就是几个小时,丝毫不觉疲倦,精神抖擞,思维清晰。她每天都有写日记的习惯,记录着自己百年人生中的点点滴滴。
有一次,她去医院看牙齿,途中发生了车祸,刚装上的新牙齿当场被撞坏。女儿看到后赶紧安慰她,但严幼韵却毫不在意地笑着说:“我很幸运呀,只有牙齿坏了,没发生更严重的事情。”
97岁那年,严幼韵确诊大肠癌,做了手术。手术后的第五天,她就要求家人带她回家休养。她的女儿解释道:“妈妈就是这样,过去的事就过去了,她从来不会为过去纠结。”
同年,在她98岁生日的寿宴上,严幼韵换上了美丽的旗袍,喷上优雅的香水,穿上漂亮的高跟鞋,与主治医生跳了一支舞。她仿佛依旧是那个上海滩上令人瞩目的“名媛”,始终保持着愉悦的心情,眼中闪烁着无尽的光芒。
央视记者想为她拍摄纪录片,严幼韵欣然同意,亲自挑选香水,仿佛时间从未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,依旧是那个当年惊艳上海的女子。
她坦言:“我一生从未穿过平底鞋,光脚走路总觉得自己像要倾斜,连拖鞋也得带点儿跟。”

面对镜头,严幼韵笑容灿烂,神采奕奕。

到105岁时,严幼韵决定出版自传,书中写下了这样一句话:“当别人问我‘今天好吗’时,我会回答‘每一天都是好日子呀!’”
这句话,正是她一生最真实的写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