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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延力原创小说:菁菁的世界(40)

菁菁被铺天盖地的压力紧紧裹挟,失眠成了家常便饭,内心好似被挖空般空虚,不断地自我否定,抗拒与人接触。有时,她的耳边会毫无征兆地响起嘈杂的声音,吵得她头疼欲裂。日复一日,菁菁的面容愈发憔悴,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,她心里清楚,自己恐怕是患病了。

她前往市医院挂了心理专家号,将自己的种种症状和内心想法一五一十地告知大夫。大夫耐心听完后,语重心长地劝她放下压力,勇敢面对现实,尝试转移注意力,比如看看书、出去旅游,多和他人聊聊天,以此缓解内心的焦虑,随后还为她开了抗抑郁的药物。此时的菁菁十分清醒,她明白自己已然出现抑郁倾向。遵照医嘱服下药后,她躺在床上,泪水悄然滑落,浸湿了枕巾,只能无声地哭泣。

能和周辉说吗?周辉与她虽同在一个屋檐下,却形同熟悉的陌生人;和远在北京的儿子讲?又怕耽误孩子的学习;跟伶俐诉说?伶俐年纪尚小,还是个患病的孩子;告知父母?父母年事已高,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打击。她的病,只能自己痛苦地扛着,仿佛孤独地行走在无尽的黑夜里,她多渴望能有一盏明灯为自己指引方向。此刻的她,形单影只,感觉自己就像汪洋中的一叶孤舟,漫无目的地漂泊。她不过是个女人,也渴望有个温暖的肩膀可以依靠,能让自己歇一歇,也渴望有贴心暖语慰藉千疮百孔的心灵,可这些对她而言,都遥不可及,什么都没有,真的什么都没有。

扬扬放寒假回到家,一见到菁菁憔悴苍白的脸色,心里顿时不安起来。

“妈妈,你怎么了,生病了吗?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?”

“没有,只是睡眠不好,我去看过医生了,开了些助眠的药物。”菁菁有气无力地说道。她没有告诉扬扬自己患上了抑郁症,生怕孩子担心,害怕给孩子增添心理负担,影响他的学习,她只希望儿子能毫无负担地在属于自己的人生航道上勇往直前。

扬扬回来后,周辉搬到客厅的沙发睡觉。菁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却不想多说什么,心里想着:你要是对我有意见,对我冷淡,想离我远点,觉得这样舒服,那就随你便吧。夫妻之间,一旦陷入沉默,无言以对,感情便会悄然流逝,逐渐形同路人。如今扬扬回来了,为了孩子,他们还得营造出和谐的家庭氛围,只是这表面的温馨快乐之下,实则暗藏着诸多危机,生活竟已到了这般“伪装”的地步,这个家,也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。

扬扬放假,伶俐开心极了。虽然她不明白妈妈到底怎么了,但小孩子也能察觉到妈妈的不快乐。扬扬常带着伶俐出去玩。一次,伶俐突然说道:“哥哥,妈妈有时候会哭。”“为什么呀?”扬扬连忙追问。“哥哥,我不知道。”伶俐摇了摇头,小脸满是忧郁。扬扬听了,心里猛地一紧,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。

周辉见扬扬回来,心情格外好。但他对扬扬只字未提公司的状况,也没说新房子贬值的事情,和菁菁一样,他不想给孩子增加心理负担。说了又能怎样呢?一个孩子又能解决什么问题?他只能把所有的艰难困苦都深埋心底,像一只被困的野兽,急切地四处寻找出路。在如今这般萧条的环境下,他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挣钱,他太需要钱了,每月要给扬扬打生活费,家里还有日常开销,这一切都离不开钱。他心急如焚、焦虑万分,更让他感到困惑的是,自己一直认为正确的经营之路,在当下的环境里也岌岌可危,没有业务就无法养活工人,等待他的或许只有关门大吉,他毫无选择,内心的煎熬丝毫不比菁菁少,毕竟养家糊口的担子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。

晚饭时,周辉说:“我在家过完春节,初二去爷爷家,再去看看姥姥。”

“好啊,爸爸。”伶俐欢快地应和着。扬扬没有吭声,菁菁在心里暗自思忖,看来这和谐家庭的戏还得一直演下去,不仅在家里要演,在亲戚朋友面前也得继续表演出一片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。想到这儿,她不禁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:我演得好累啊。

年夜饭时,菁菁在厨房包饺子,周辉、扬扬和伶俐在客厅看春晚。这时,一首悠扬的歌曲传来,菁菁闻声走了过来,原来是韩红在演唱《这世界那么多人》。

晚风中闪过,几帧从前啊,

飞驰中旋转,已不见了吗,

远光中走来,你一身晴朗,

身旁那么多人,可世界不声,不响,

笑声中浮过,几张旧模样,

留在梦田里,永远不散场,

暖光中醒来,好多话要讲,

世界那么多人,可是它不声,不响,

这世界有那么个人,

活在我,飞扬的青春,

在泪水里浸湿过的长吻,

常让我,想啊想出神 。

听到歌声,菁菁的眼眶瞬间湿润了。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,可又有谁知道她生活得如此苦涩呢?歌里唱着远光中走来一身晴朗的人,而她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,艰难地在生活的泥沼中爬行。看着客厅里一家三口开心地看着春晚,吃着零食,这本该是幸福的场景,菁菁想着,为了一双儿女,自己要把所有痛苦都藏在心里。然而她却没意识到,有时过于强大的压力和痛苦足以将人吞噬,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,根本无法与之抗衡。

春节期间,菁菁一家四口先是去看望了扬扬的爷爷奶奶,随后又去探望姥爷姥姥。菁菁的爸爸妈妈看到女儿回来,早早在家里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酒菜。可当他们看到菁菁的脸色时,都大为吃惊。妈妈拉着菁菁的手,左右仔细端详,问道:“菁菁,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,是不是生病了?”父亲也满脸担忧地问:“菁菁,你这脸色看着真不好,生病了吗?”

菁菁强颜欢笑,回答道:“没有,爸妈,只是最近睡眠不好,我找医生看过了,没事,开了些助眠的药物,过段时间就好了。”她不想让年迈的父母为自己担心。周辉也很用心地给岳父岳母买了礼物。姥姥做了拿手的荷叶粉蒸排骨,扬扬和伶俐吃得津津有味。姥爷举起酒杯,说道:“扬扬考上北京的重点大学,这孩子太不容易了,付出了很多努力,来,我们全家为扬扬祝贺!”说罢,一饮而尽。

周辉也举起酒杯,笑着说:“来,我们祝福姥爷姥姥健康长寿。爸妈,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走了,扬扬快开学了,回家得准备准备。”

“怎么这么急啊,再待两天吧,你弟弟明天还想请你们吃饭呢。”

“时间实在太紧了。”周辉微笑着回应。菁菁在一旁心想,周辉来岳父岳母家,恐怕也就是走个过场,做做样子罢了,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愤恨。

晚上,孩子睡下后,菁菁走进父母房间,她知道父母肯定有话要和自己说。父亲关切地问:“菁菁,你跟爸说实话,是不是生病了?你这脸色太差了,精神状态也不好,有什么事可别瞒着爸妈。”

“没有,爸,我就是休息不好,一直在吃药,最近已经好多了,你们不用担心。”菁菁始终没有透露自己经历的种种,她实在不忍心让父母操心,他们年纪大了,身体又不好。

“菁菁,你是不是和周辉闹矛盾了?”母亲忧心忡忡地问。

“没有,妈,他整天忙着公司的事,哪有时间和我吵架,您别担心。”母亲听了,将信将疑地摇了摇头。

第二天,他们全家离开时,母亲紧紧拉着菁菁的手,满脸担忧地嘱咐道:“菁菁,要是有什么事,一定要给爸妈打电话,千万别一个人扛着。”父母的脸上写满了担忧,满心都是对女儿的牵挂,也只有父母,才能敏锐地察觉到孩子的艰难与变化。菁菁全家开车离去,菁菁从车窗望去,看到父母还站在原地,一直望着他们,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,夺眶而出。扬扬看到母亲难过的样子,默默地低下头,没有说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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