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句话说得好,“有价就有假”,尤其是古董,更是“自来多赝”。尽管艺术市场和赝品相伴相生,但其实赝品的存在并非近期才有的现象,它早在古代就已存在。
早在公元前一世纪,罗马商人为了追求巨大的利益,便开始大量出售伪造的希腊雕像。中国的书画作伪历史也同样源远流长,从魏晋南北朝时期到如今,作伪的行为从未中断过。特别是在明中期以后,随着商品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奢侈风潮的蔓延,伪造艺术品的现象愈发猖獗,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欺骗和造假的社会乱象。然而,明朝时期这样复杂多变的收藏文化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?
在明朝中后期,奢侈风气愈演愈烈。伴随着社会面貌的巨大变化,不仅士大夫之间开始争相攀比,就连普通百姓也纷纷参与其中。例如,原本是生员专属的“瓦楞鬃帽”到了万历年间,竟然成为了富人和平民都会佩戴的时尚。虽然奢侈品的普及是社会风气的自然演变,但对于士大夫来说,这些原本象征着身份和地位的物品,现在却变成了每个人都可以竞相购买的对象,这自然让他们感到失落和不满。而且,由于商人的财富和财力,士大夫在奢侈消费的竞争中逐渐处于劣势,很多时候他们不仅要面对自己失去面子的尴尬,还不得不承受因为过度消费而带来的道德谴责。为了稳固自己的社会地位,他们将目光转向了古董书画市场,这些既是奢侈品,又具备文化价值的物品,成为了他们身份象征的新选择。通过在书画市场的消费,士大夫能够从品味上与普通人进行区分,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明朝时期书画市场如此繁荣。
然而,随着这种对高雅艺术的追求,伪画市场也应运而生。毕竟,到了晚明时期,奢侈消费已经不再是为了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,而是彰显文化和身份的象征。一旦这种文化潮流兴起,富商们很快也加入了这场盛宴,开始研究书画,虽然真迹稀缺且昂贵,许多人却只愿意买那些价格昂贵的真迹。面对这种需求,士大夫们往往只能眼巴巴地等待着,但由于他们自身财力有限,许多下层文人看到可以通过伪作谋生的机会,便开始进入作伪市场。在真迹稀缺、市场需求巨大的情况下,许多传统文人也开始放弃自己的原有职业,投身伪画的创作与销售。
到了明中期以后,赝品在艺术市场上泛滥成灾。甚至连以鉴藏闻名的李开先,也曾被王世贞讥讽为“无一真者”,他的收藏如同“盲人观场”。然而,在明朝社会中,作品的真伪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。正如清代徐余所说,“自愚即可愚人”,只要有人相信自己眼光独到,就算买到的是假画,也会认为自己识得真伪。因此,即便赝品满市场,只要能及时出手,便能找到愿意购买的买家。
尽管历史上艺术品的伪造从未断绝,但像明代中后期那样的广泛和猖獗现象却是前所未有的。许多赝品从最初的模仿到快速复制,甚至在短短几天内就能见到大量副本,这种现象引发了社会对作伪行为的普遍麻木。普通百姓甚至不再质疑这些赝品的真伪,反而乐于购买这些精致的仿制品,形成了“赝鼎易售”的奇特局面。
面对这些伪作,连一些著名的画家也表现出一定的纵容态度。例如,书画家冯元成看到有人伪作自己的画作,不仅没有怒火中烧,反而感慨自己才华不如伪作之人,甚至对作伪者拿着赝品来求题款时,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尽管这并不是所有画家的普遍态度,但从另一位画家沈周面对“贩夫牧竖”索画时也毫不反感的态度来看,社会大众对于作伪风气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感,甚至没有任何抨击之声。
晚明时期,文人对于伪作持有复杂的态度,既接纳,又排斥。上层士绅普遍不喜欢那些劣质的伪品,认为其“笔笔恶俗”,但对于那些高质量的伪作,却表现出了更为宽容的态度。有些人甚至大方表示,“有假者持来,我买”,而像李日华这样的人,不仅毫不犹豫地购买了几乎逼真如同真品的《宝晋斋法帖》,也表达了对高质量伪品的欣赏。可以看出,士大夫对高品质伪作的宽容和理解,主要是基于伪品本身的质量,而非对作伪行为的道德评价。
虽然有许多人对李日华“真伪平等”论提出异议,认为他是在为自己多次购买赝品辩解,但实际上,是否购买伪作,应该是出于个人情感和审美,而非简单的真伪之分。正如张丑所说,“真赏者当亟购也”,这其中并没有特别强调“真品”才是“亟购”。艺术品的独特性和原创性固然重要,但如果仅仅盲目追求真品,而忽略了作品本身的美学价值,那么购买的行为只不过是附庸风雅、盲目跟风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