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6月15日，正值父亲节，作家哲贵带着新书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来到西湖边宝石山上的纯真年代书吧，与评论家黄德海、学者翟业军就新书以及有关父亲的话题进行了精彩的对谈，浙江文艺出版社总编辑王晓乐担任本次活动的主持人。

哲贵是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、《江南》杂志副主编，著有小说《化蝶》《仙境》《我对这个时代有话要说》《金属心》及非虚构作品《金乡》等，构建起了“信河街”文学世界，荣获百花文学奖、郁达夫小说奖、汪曾祺文学奖、林斤澜短篇小说奖等奖项。

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是哲贵的中篇小说力作，首发于《收获》2024年第3期，于2025年5月由浙江文艺出版社推出单行本。作品荣登2024收获文学榜中篇小说榜榜首、《扬子江文学评论》2024年度文学排行榜中篇小说前十，入选“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2024中国文学年度档案”名单、《北京文学》2024年度优秀作品等。

小说讲述了信河街一家三代三四十年间五味杂陈的生活故事，刻画了普遍又私密的中国式情感关系，剖析人性的复杂，描绘时代的变迁，探讨生命的意义。大世界里微不足道的一切，是每个家庭小日子里滚烫的烟火和刻骨的爱恨。

作家把自己“打碎”后创作出来的一部小说

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前后历时约五年才完成定稿，哲贵回顾创作过程：最初是以人物丁点点为第一人称写了九万字左右的长篇小说《父亲》，大约于2019年2月完稿；2022年7月，父亲意外过世，他很想写一些纪念文字，但很长时间未能落笔；2024年1月前后，已届知天命之年的他花了二十七天时间，将《父亲》改为以第三人称叙事的中篇小说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。哲贵坦言：“在我原来的‘信河街’系列里，我基本上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观察信河街的众生。而在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的创作中，我终于在五十岁的年纪，在多年的写作之后，有勇气有机会回头看一看自己，把自己作为写作的对象。”

黄德海对哲贵的创作有持续的关注和研究，他认为：哲贵早期的作品以写富人群体发家致富的经历、心灵精神的困境见长；大概从十年前开始，将视线转向信河街上的芸芸众生，写普通人的百态生活；近四五年，更多关注代际关系、人生选择等问题。“哲贵的信河街是一条伴随着我们成长的街道。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是哲贵在这个年龄段里应该写出来的一个作品。”

翟业军评价哲贵的创作追求极致，是一种白与黑居间的崭新的极致。哲贵的《仙境》《化蝶》等作品寻找到了“最惊人最传奇的东西”，然而“哲贵把自己带入到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的创作中，里面很多非常痛彻心扉的情感都来源于他自己的真实经历，当他把自己带进去以后，其实书写的就是一个最普通的最寻常的人生”。

人称对小说很重要，人称的改变对作家来说意味深长。哲贵说：“我把自己打碎了。”他把自己变成爷爷、父亲、女儿，突破对他人的想象，站在自己的角度，也站在父亲的角度，看待整个世界，用五十年的人生经历看世界上的人、家庭、社会。在以第一人称叙事时，人物是片面的，而转换为第三人称之后，人物变得立体而独立。“人称的变化，不仅是一个创作技术问题，对我来说也是写作方法论、世界观层面的问题。”

爱具体的父亲，而不是父亲的符号

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，就必然有生物意义上的父亲，但我们谈论父亲的时候，更多指涉精神意义上的父亲。

王晓乐在出版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的过程中读过很多遍这部作品，小说虽然篇幅不长，但她每次读都觉得震撼，感受到对生老病死的恐惧和文学书写的力量，“当父亲因病而失忆，加诸父亲身上的荣光逐渐消失的时候，血缘至亲的牵绊显露出来，人性中最本能的一些东西逐渐显露出来，父子关系回到了有血有肉的平常生活，哲贵用他特有的叙事节奏写出了被遮蔽、被掩藏、被包裹的微不足道的日常，也写出了一切”。她认为，哲贵的作品看起来冷峻，但平静的表面下有火浆在翻涌。

关于每个人需要处理的最大的关系问题，翟业军认为有两种，“一是男女关系，一是代际关系”，这也是文学要处理的最核心的两大问题。“文学作品在处理代际关系问题的时候，很少把父子当作具体的肉身去面对，而是写成符号，给所处的时代一个隐喻。”而在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中，父亲失智了，不再是一个符号，变成一个具体的肉身，“这种对父子关系去符号化的书写，不再关心宏大的命题，反而非常打动人”。

黄德海认同所有的爱都是具体的，而我们之所以需要小说，需要文学，是因为作家写出了那个“具体”，写出了“世界的参差百态，爱的参差百态”。“关系中的误解、理解、试探、调整，这个过程的每一方都是具体的”，“如果阅读会给我们一点修养，那就是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同，学着对我们这个社会、世界多一点理解，在谈论代际关系的时候有更大的弹性空间”。“一旦抽象，我们也抽空了父亲这个形象，同时也抽空了小说本身的意义。”

在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中，丁铁山、丁小武两代男性形象是有血有肉、立体可感的，他们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，但千千万万个父亲身上也多多少少有他们的影子。这部现实主义的作品，因为作者情感的真实投射，焕发出强大的吸引和共鸣的力量。

哲贵谈到自己对“父亲”这一身份的理解时说：“父爱永远不会缺席，爱一直在，只是有时候忽视了它。我深刻体会到父亲的爱，是自己儿子出生的那一刻，意识到自己也是父亲了，要学会如何做一个父亲。那是真正理解自己父亲的开始，也是理解世界的新的开始。”

在微不足道的日常里拥抱一切

哲贵不动声色地铺陈叙事，把普通人的平凡人生写成了一代人浮沉跌宕的集体记忆。小说中一家三代三四十年间的故事微不足道，却又道尽一切。

“处理了复杂的情感关系”——这是黄德海对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这部中篇小说最出色之处的概括，它“对代际关系的探讨内在、具体、深入，写出了每个人不得不面对的命运之一”，而我们最终的命运都由微不足道的一切组成。那些复杂、微妙、难以解释的东西，赋予小说以美。

翟业军在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这部作品中，看到了哲贵不同于以往创作的更平白、平凡的品质，“因为他写的是日常生活，日常生活没有那么繁复，他用一些挺寻常的词汇去接近它们，把它们写出来”。普通人最普通的生活“存在着微不足道和一切之间的均衡，最渺小、最琐碎，但同时又最沉重”。岁月流转中，每个人都得面对衰老、死亡，“对世界大势来说完全不重要，是微不足道的，但对每一个具体的人来说就是全部，就是一切”。

哲贵对生活怀有积极的信念，他将创作谈的标题定为《勇敢》，他在文中写“没有爱，人不可能直立行走”，同时又指出人得以确立为一个真正的人的东西，除了爱之外，还有勇敢，或者说责任。“在社会生活、家庭生活中，责任把爱情转化为爱，对世界、社会、家庭的爱。这种爱比爱情更大一些，是一种不要求回报的情感。”

本次活动的主题是“迟到的对话：关于父亲的微不足道的一切”，王晓乐感叹，正是因为亲密关系里说不尽道不明的地方，才让有些对话迟到，而哲贵“通过冷峻、绵密、平实而有粗粝感的语言和叙事节奏，呈现了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感情。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是一个关于爱又不限于爱的故事，勇敢让人在复杂的关系中找到自己，超越自己，感谢哲贵为我们奉献了一个非常优秀的作品”。

哲贵在文学圈的很多朋友也来到活动现场，祝贺新书面市。作家钟求是感慨：“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可以说是哲贵父亲给他的一份生命礼物，哲贵把这份礼物接住了，用自己的真情和才华呈现给读者，是对父亲的回报和致敬。”哲贵在小说中将两个父亲的形象衔接、叠加、糅合，不仅写出了生命受困的状态，也写出了对自我的寻找，找到生命中温暖的部分。

6月初，纯真年代书吧和钱报读书会向读者朋友们征集“我和父亲的故事”，收到了很多热心读者的稿件，书吧工作人员手工制作了免费赠阅的小册子。在活动现场，多位朋友真情分享了自己与父亲的故事，并就文学创作等问题与嘉宾互动。

与父亲的对话有时候会迟到，但别让错过成为遗憾，也许，是时候与父亲好好聊聊了。

祝所有的父亲，每一天都快乐！

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哲贵 著

浙江文艺出版社 2025年5月

丁小武遇到了中年危机，他办的工厂生意惨淡面临倒闭，而与自己关系淡薄的父亲老年痴呆了，一向唯唯诺诺的他不顾妻子的反对，搬到了父亲的宿舍，担负起照护义务。之后，随着父亲离世，女儿成家，丁小武的生活似乎迎来了新篇章。但是命运弄人，丁小武被确诊患了帕金森病……

*内容来源：浙江文艺出版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