畅销全球百万册,法国女性近乎人手一册的现象级小说—— 龚古尔文学奖、傅雷翻译出版奖获奖之作《温柔之歌》全新上市!
《温柔之歌》2025年全新修订版
《温柔之歌》是当代法国天才女作家蕾拉·斯利玛尼出版的第二部小说作品。2016年,凭借此书, 蕾拉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龚古尔奖得主之一,也是首位获此殊荣的摩洛哥裔女性。
小说取材自真实的保姆杀婴案:婴儿死了,凶手正是他的保姆。生下两个孩子的米莉亚姆渴望重新工作,保姆路易丝就这样走进了她的生活。她如此完美,手执透明的线,井然有序地变换着这出理想家庭剧目的布景。她不可或缺,无可替代,直到米莉亚姆意识到她已经无法摆脱……
全书以令人窒息的悬念,探入平静生活的表象之下每个人内心隐秘而孤独的黑洞,更以冷峻的笔触刺穿 母职的神话、亲密关系的困境、阶级和文化的偏见。这是一曲有关家庭照护的悲歌,而在生活的平静海面之下,我们都可能是这个时代里的溺水者。
《温柔之歌》
[法]蕾拉·斯利玛尼 著
袁筱一 译
(即可购买)
《温柔之歌》试读
婴儿已经死了。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。医生说小家伙并没有承受太大的痛苦。人们将浮在一堆玩具中的脱臼的小身体塞进灰色的套子,拉上亮色的拉链。救援队队员到达的时候,小姑娘倒还活着。她应该挣扎过,如同一头困兽。房间里留下了挣扎的痕迹,柔软的指甲里残留有皮肤的碎屑。在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,她仍然处在激奋状态,不停抽搐。小姑娘双眼暴突,似乎在找寻空气。她的喉咙口全是血,肺部被刺穿,脑袋曾经遭到激烈的撞击,就撞在蓝色的衣柜上。
犯罪现场都拍了照片。警察提取完痕迹,测量了浴室和儿童房的面积。地上,公主图案的拼花地垫上浸透了鲜血。用来裹襁褓的台子侧倾在一边。玩具都被装进透明塑料袋里封好,甚至蓝色衣柜也将会成为呈堂证物。
孩子们的母亲受到很大刺激。救援队队员是这样说的,警察是这么说的,记者也是这么写的。进入房间,看见孩子们倒在地上,她发出一声低吼,如母狼一般深沉的吼声,连墙体都为之颤抖。
五月的日子,夜幕沉沉地落了下来。她吐了,警察看到她的时候,她就在吐,她的衣服全部湿透,瘫倒在房间里,疯子一般,泣不成声。吼声撕心裂肺。在救护车的急救人员谨慎示意下,人们不顾她的反抗和拳打脚踢,将她拉起来。他们慢慢地抬起她的身体,急救中心的实习生给她服了一片镇静药。这是实习生第一个月的实习。
另一个女人也要救,出于同样的职业要求与客观公正。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去死。她只知道怎么送别人去死。她割了自己的两个手腕,喉咙口也插入一把刀子。她仍在昏迷,倒在婴儿床下。人们把她竖起来,给她测了脉搏和血压。然后他们把她放置在担架上,年轻的实习生用手支撑着她的颈部。
大楼下面,邻居们都围了过来,大部分是女性。这会儿正是接孩子放学的时候。她们望着救护车,眼里噙满泪水。她们在哭,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。她们踮起脚尖,试图弄清楚警戒线里,以及响起铃声准备启动的救护车里是怎么回事。她们窃窃私语,互通消息。各种说法早已传播开来。大伙都在说孩子们遭遇了不测。
这是第十区的高街上一幢很好的大楼。即便邻居们彼此并不熟识,见面也都会致以热情的问候。马塞一家住在六楼,是大楼里最小的户型。生了第二个孩子后,保罗和米莉亚姆在客厅中央拦了一面隔板。他们睡在厨房与临街窗户间狭小的房间里。米莉亚姆喜欢云纹的家具和柏柏尔毯。墙上,米莉亚姆挂了好几幅日本的浮世绘。
今天,她提前回家。她缩短了会议,把案宗分析推到明天。坐在七号线地铁的折叠凳上,她还在想,今天她会给孩子们一个惊喜。下了地铁后,她顺道去了面包店,买了长棍面包,还给孩子们买了甜点,给保姆买了个橘子蛋糕;保姆最喜欢的橘子蛋糕。
她想着要领孩子们去马术训练场。他们还可以一起去买东西准备晚饭。米拉也许会要一个玩具,亚当则会在手推车里吮着一大块面包。
亚当死了。米拉奄奄一息。
“不能是黑户,这一点我们是一致的吧?要是仅仅找个做家务的或者油漆工什么的无所谓。没有身份证件的人也该有工作,可来我们家是要看小孩的,那太危险了。我可不想找一个随时会出现问题,可能招来警察或者需要去医院的人。至于其他方面,不要太老,不要戴面纱的,不要抽烟的。最重要的是要灵活点,能专心带孩子。能干活的,这样我们就能干我们自己的事情。”保罗考虑得十分周全。他准备好一系列的问题,准备三十分钟面试一个。夫妻俩空出了一整个下午,想要给孩子们找个保姆。
就在几天前,米莉亚姆和朋友爱玛讨论找保姆的事情。爱玛好好抱怨了一顿照顾自己家两个小男孩的保姆:“保姆自己也有两个孩子在这里,所以她到时间就走,晚一点都不行,遇到我们有事外出的时候,她也不能临时帮我们看顾。这一点很麻烦。你面试的时候记得想到这一点。如果她有孩子的话,最好是留在自己老家的。”米莉亚姆对她的建议表示感谢。但实际上爱玛的话让她感到很是尴尬,如果哪个雇主用这样的方式谈论她或她的朋友,她肯定会斥责对方歧视。她觉得仅仅因为一个女人有孩子就排斥人家,这是非常可怕的想法。她不想和保罗谈起这个话题,因为她的丈夫和爱玛一样,一个实用主义者,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置于一切之上。
这天早上,他们去了市场,一家四口。米拉坐在保罗的肩上,亚当在手推车里睡着。他们买了花儿,现在他们开始整理房子。在即将排队来面试的保姆面前,他们希望留下个好的印象。他们整理了扔在地板上、床底下的书和杂志。保罗要求米拉把玩具都收在塑料箱里。小姑娘哭哭啼啼不愿意,最后还是父亲把玩具靠墙堆好。夫妻俩折好了孩子的衣服,还换了床单。他们清扫,把该扔的扔掉,绝望地试图让这间令他们感到窒息的公寓通通气。他们希望保姆们看到,他们都是好人,生活认真,井然有序,希望把最好的东西给自己的孩子,希望保姆们能够明白自己真是老板。
米拉和亚当睡午觉。米莉亚姆和保罗坐在床边,有些恼火和尴尬。他们从来不曾将孩子交给别人过。米莉亚姆怀上米拉的时候,她才完成法律的学业。分娩前两个星期,她拿到了文凭。保罗到处去实习,一副乐天派的劲头。当时,米莉亚姆遇到他的时候,也正是被他这副劲头吸引。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工作就可以养活两个人。虽然音乐制作领域已经遭遇危机,预算也大大缩减,他还是很自信,觉得自己必然能开辟出一番事业。
蕾拉·斯利玛尼
米拉是一个脆弱的孩子,易怒,总是哭个不停。她长得很慢,既不吃母乳,也拒绝爸爸给她准备的奶瓶。弯腰站在米拉的婴儿床床头,米莉亚姆完全忘记了外面世界的存在。她所有的野心不过是让这个虚弱的、喜欢乱叫的小姑娘多吃几克奶。在不知不觉中,岁月流逝。她和保罗从未与米拉分离过。朋友们都在背后嘲笑他们,说酒吧或者饭店根本没有婴儿座,但他们总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。米莉亚姆完全不接受自己外出时找人临时来看孩子的想法。她一个人便足以满足女儿的所有需求。
米莉亚姆再次怀孕的时候,米拉一岁半。她一直说这是个事故。“避孕药从来都不是百分百有效的。”她笑着对朋友们说。事实上怀孕是她预谋的结果。亚当是她不离开温馨家庭的一个借口。保罗也没有表达任何保留意见。他才被一家制作公司聘为助理,因为艺术家的任性和非常规的日程安排,几乎整日整夜都在公司里度过。他的妻子似乎在这份接近本能的妊娠中得到了充分的绽放。蚕茧般的生活让他们远离世界与他人,将他们保护得很好。
接下去日子开始显得无比漫长,家庭完美的机械运转卡住了。保罗的父母在米拉刚出生的时候还经常来帮他们一把,现在却长期待在自己乡间的房子里,因为房子正在进行重大翻修。在米莉亚姆分娩前一个月,他们去亚洲旅行三个星期,直到出发前最后一刻才通知保罗。保罗很生气,向米莉亚姆抱怨父母的自私和轻率。米莉亚姆倒是松了口气。她不习惯西尔维娅在他们的生活里插上一脚。
她微笑着接受婆婆的建议,看到她在电冰箱里翻来翻去,批评他们购买的食物,也只好忍住不说。西尔维娅总是买有机的沙拉。她为米拉准备食物,但总是把厨房弄得一塌糊涂,乱七八糟。米莉亚姆和婆婆在所有问题上都不能达成一致,公寓里有一种不安的情绪在翻腾,似乎时刻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,马上就能打起来似的。“让你父母过自己的生活吧。他们现在还行动自由,的确应该享受一下。”米莉亚姆最终对保罗说道。
她还没有能够充分掂量到未来的生活意味着什么。有了两个孩子,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:买东西、洗澡、看医生、做家务。账单越摞越高,米莉亚姆日渐暗淡。她开始讨厌去公园。冬天的日子似乎永远没有尽头。米拉的任性让她觉得难以忍受,甚至亚当的牙牙学语也让她无动于衷。每天,她就想自己单独走上一小会儿,像个疯子一般当街号叫。“他们要生吞了我。”有时她暗自思忖。
她嫉妒自己的丈夫。晚上,她焦躁不安地替他守门。她花上一个小时抱怨孩子们总是叫个不停,抱怨公寓太小,抱怨自己缺少娱乐。等她让他说的时候,听他说录制嘻哈音乐组合的场面如何激动人心,她就会禁不住恨恨地说:“你的运气真好。”而丈夫总是反驳说:“你的运气才好呢,我更愿意守在孩子们身边,看他们长大。”这一类的游戏中从来没有赢家。
夜里,保罗在她身边沉沉睡去,那是工作了一整天的人的睡眠,他应该好好休息。她则独自沉浸在酸涩与悔恨中。她想到自己为学业付出的努力,尽管没有钱,父母也不支持;她想到自己拿到律师证时的喜悦,想到自己第一次穿上律师袍的样子,保罗给她拍了照,就在他们的公寓楼门前,她的脸上写满了骄傲和快乐。
很长一段时间,她试图装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。即便和保罗,她也不会讲起自己有多么羞愧。除了孩子们的种种古怪滑稽,或是在超市听来的陌生人之间的对话,她根本没什么好说的,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就是一具行尸走肉。她开始拒绝所有的晚餐邀请,也不听朋友的电话。尤其是女人,她很不相信她们,因为她们有时显得非常残忍。她再也无法忍受,听她们抱怨自己的工作,说自己没什么时间见到孩子什么的。她最害怕的还是和陌生人在一起。他们会很无辜地问起她,她是做什么工作的,而在听她回答之后,就转而谈论起所谓的家庭生活了。
……